在此次前往北京前,我回到金門──從1949年開始便肩負起戰地前線使命的家鄉,對多數阿兵哥來說依然是充滿夢魘的惡魔島,1992年解除戰地政務,突然湧進大批觀光潮,踩遍了金門各地,走進因歷史而有價值的戰史館、戰鬥村、民防坑道、路邊的砲堡碉堡,以及仍持續冷戰時期的對峙軍隊訓練。由於戰爭,金門沉寂了很久而不允許開發,或低量體的建設,意外之下保存了良好的自然環境、歷史建築,加上當地人宗族觀念深刻,祖產宗祠也從不挪動,更別說商業利益的開發……。當然,在外面世界快速運轉,對岸廈門燈火通明,台灣工業商業而致富的美好生活,逐漸騷動了島上質樸的人心,安分賺錢已經不足夠,多麼希望政府鬆綁更多的建設法規,好進行第二次的觀光潮。這複雜的問題裡,暫且懸置,在此我想說一點關於這個冬天在金門看見的「民俗博物館」。
在島之東北方的田墩,蓋了佔地幾公頃的文化園區,「文化」一詞可能衍伸自金門企圖以文化做為觀光賣點,而導入的概念,至於什麼是「金門文化」聽來又更空泛了,舉凡在金門的大小群體事件都劃於文化之中呀!
然而幅地廣闊的園區裡,僅有一棟名為民俗博物館的建築,高且長的樓梯上舉起三四層的壯闊高樓,如大多數官威的府衙、歷史悠久的博物館那樣,從空間的意符上便形塑了其意象。我相信縣政府花了很多資本在文化園區上,派不少文化志工(工作者?)依據不同展區做導覽人員,這是幾十年來金門古蹟閒置空間再造與地方展館裡一直缺乏的。也許是新成立,但感覺很好,組織使一個陌生的觀者可快速進入硬體空間、接受他們的「金門文化總覽」。
是的,一個民俗博物館裡該放置些什麼呢?耆老在榕樹下說故事?老伯抱著月琴與二胡在巷口間唱著奏著?還是佝僂著的身體在大馬路上以畚箕掃鋪滿熟成的高粱梗去蕪存菁、在村里間廣場曬著落花生穀物呢?
在1990年代,我還生長在這氛圍之中,卻在民俗博物館硬生生區分了新舊歷史,檯面與檯下。六個展間循序漸進將金門總論一一設置,豐富的物種資源、仍生存在著的活化石、居民的生產資源、民俗信仰、風土民情、地理位置……,明洪武年間………,南宋朱熹設立學堂、金門文狀元……,總之一切在金門縣誌以及官方文件展館中的統一說法,同樣又再次出現在民俗博物館中。空間寬敞、展場裝置得美麗,燈光打得昏暗有氣氛,在導覽員如順口溜的解說結束時,耳邊竟是傳來「這就是你要看的金門文化嗎?」。根本上看來,金門從來也不需要再把其他已存在的博物館如:古寧頭戰史館、八二三戰史館、陳景蘭陽樓、朱子祠、西園鹽場……,等已有的展出內容再次複製貼上到這間總覽的建築中,這像是一本導讀呢?還是一本蒐集坊間的剪貼再出版呢?
我喜歡博物館裡有活人的存在,而不是將死去的東西收納入殮,毫無活性。如果家鄉的狀況和其他地區不同,為什麼我們卻得依照大多數人博物館的進行模式呢?在巷弄間屋瓦下的老婆婆老爺爺,仍然是文化的載體,口語的敘說才是活著的傳承。
一個地方的文化由庶民生活而起,去蕪存菁,留下官方說法,那麼人民的真實生活何在?博物館的教育,是將參觀者的思緒濃縮到他們所給的展現,或是可以提供更有趣的實景,或者使觀者有更大的激盪?
假如這樣收進某些早已存在的,而去掉常民故事,那麼博物館究竟是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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