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3日 星期日

微笑的蔣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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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金門的第一個早餐,我騎過金城車站,十多年前民生大樓的新建,車站的翻新,唯一不變的是站在圓環高台的蔣公,紅褐色、帶著紳士帽、持著拐杖,微笑著面對金門最熱鬧交通最車水馬龍的民生路與人來人往的民眾。金門特殊的地理政治背景,使得蔣公銅像林立卻不見在去偶像時期移除,亦同成了與隨處可見的戰鬥標語、碉堡一般,為金門保留歷史的有形體。

人來人往世代交換,20104月起中國大陸舉辦了熱熱鬧鬧的上海世博會,201011月台灣也將開啟聽障奧運後的另一盛會─國際台北花博會,如同國際盛會般整體包裝也包含了行銷台灣觀光景點(當然這是台灣目前的「觀光迷思」,深層來說台灣人對本土的意識似乎並不那麼重要),台北市大同區、圓山區進行大規模的展館重建,當前附近也陷入交通黑暗期,所幸市政府對於通往北美館替代方案尚有進行;都市更新、水岸景觀是刻不容緩的市容重新上妝秀,一切看起來不足說明「好台北市」的還是盡量剷除翻新吧!街頭豎立起各種文字造型的植栽,作為宣傳圖樣,有文字如「2010台北花博會」、中山北路民族東路路口還有大型籐編蟲類在四個人行道出口處,來往路人彷如闖入原始叢林般。

而在回到金門,以為就這麼遠離台北中心嗎?難得的盛會當然不能僅行銷台北,「台北」只是相對於國際,無法明著稱台灣,台灣各地都需要配套以活絡觀光,於是在最重要的民生路上,掛起台北花博會的巨幅宣傳海報,作為地區觀光的行銷,公家機關縣政府前通道、工務局轉角處也花團錦簇,以綠美化之名的植栽硬生生種在離島的土地上,而蔣公圓環也處於都市植物之間,蔣中正先生彷彿站在叢林頂端。也許為了配合中央的國際活動、或響應世界的綠色概念,金門公式化的被套入同樣的模式,放棄原有的自然景觀,砍伐樹林擴建馬路,以進行所謂「都市更新」,不知地方政府單位是否有意識關於金門植物的特殊性、景觀的與眾不同?或者這些文化語言僅在行銷金門觀光時才被喚起?

辦活動重點在「他者」看見「我們」,在整個過程中何嘗不是個好機會讓「我們」看見「我們自身」呢?積極地向「都市化」條件靠齊,會放棄了自我嗎?對於中央,除了配合我們能有怎樣的自覺與自主性?

追電影



 

為了追電影,四個多月前我跑到台中看董振良的49+1影展;二度,我飛奔趕往台北‧金門2個城市影展。董振良從青年時起,便以紀錄片去說那無法割捨的家鄉─金門,從炮戰、民航機的航班、人物誌、國家公園、高粱酒、電影…,他正是那離不開家鄉的人。從國中畢業起身體性地離開,卻怎麼也無法拋棄(漠視)滋養他成長的家。



老實說,他們都不是太好看的電影。無論就手法畫面或描述方式,但依然燃起了些小火苗,也許是導演深耕在這塊土地上吧!?



《離不開台北》[1],很長篇幅在描述幾個來自不同原鄉的女孩的相遇及其對某種包袱的因應之道,在某個面向上,似乎同樣反映了董振良的家庭─更甚擴大至餵養他長大的家鄉,所化不開離不去的大石塊;家庭對我來說同樣也是那個怎麼也難以解決的糾結。曾經花了很長時間在與某種觀念和關係上拉扯,聽話太順服、抗衡太粗暴,之中的哲學難以簡化成二元空間位置的選邊站,這麼多年下來也學會了在之間游走,有些話題不該說,偶爾卻得從察言觀色中偷偷釋放出來;很多事情是禁忌,長輩們卻並非不知情,我學著在一團煙霧彈中蒙混觸碰社運,將大人相信的菁英條件與社會經歷掛勾…。然而原以為自己走在那截然不同的道路,並洋洋得意時,眼光順著腳邊影子看過去,才發現這影子混著濃厚的家庭長成背景。其實怎麼也逃不了,在堅決不捧鐵飯碗的同時其實擔憂生計,瀟灑僅是在一種對立下所反映的假象。家庭的壓力是那麼的大,董振良說要完全放下很難,而我卻正向的希望放不下的,就帶著走吧!舊時代的貪官汙吏、軍管時代的後遺症、街頭巷尾的說三道四、小小的大世界觀,那些我們恨之入骨的汙泥怎麼也是養份呀。董振良和學妹之穎都說了,福利過多生活優渥又輕易的時候,大家都變得軟趴趴了。是呀!前陣子看見顧玉玲的文章,很是感慨。內容大致上是說她年輕時期在立報做秘書,立報身為一個草根性強有社會意識的刊物,還是讓印刷部的工人們有不少被壓迫之實,報社記者秉持報社宗旨與精神,於是便替他們向老闆發聲,多次之後,工人變得懶洋洋,因為他們相信有力量的記者會幫助他們。意識到這樣的歷程多麼重要,若是我們所憂心的,是島民處於有酒有福利,其背景是戰地、離島、金酒公司命定該給予的,那麼居民的性格最終就是指向一種無為,一種不做什麼也能定時擁有該有的一切。



我想,陶花源開始進口多元資訊時,衝擊勢必會出現,但這也是需要去正視,然後發展自己的另一種聲音。



董振良的電影很特殊,以前看《單打雙不打》會睡著,敘述總是很冗長,也因為話題總是很嚴肅,他試圖翻轉另一種歷史,沒有耐性的我怎麼也看不完,沒有相通的種子難以發芽。而這部《吃電影的人》[2],董振良挾帶數部大師經典畫面,交錯他與電影、戲院與時代的轉變,操著閩南腔的國語,樸實的旁白描述自己的電影成長史。在我心裡,卻長出我對於地方發展的期待:15年前中正國小對面的金聲戲院是陪伴我們每個兒童節的好地方。1996年左右,戲院要夷為平地,改建成象徵著都市現代化的百貨公司,據說還有地下一樓作為超級市場。一點不捨,很多的期待,年幼的頭腦對於未來懷抱著大大的美夢。當時並不知道,傳統市場的攤販有人情味,光鮮亮麗的百貨夢其實僅是美麗的想像,都市該如何更新,更新與保存抑或重建活化再利用,原來在現今這麼的具爭議,一塊土地開始喪失他的歷史,知覺也才逐漸啟蒙。



悼念是消逝之後出現的,在真正死亡以前,還能有些行動喚醒或紀錄時,董振良一直做一直在做。那些經典名片,轉換成另一種大量敘述的手法,鋪陳在影片中。彷彿他的喃喃自語一次又一次可以轉成誦經式的力量,愈發大聲。他的影像並不漂亮,講述方式一點也不主流,站在孤獨的戰鬥路上,董振良如何面對自己?



無論如何,我還是願意為他加油。並且始終相信,那無法割開的情感,並不會因為暫時的告別而消失。那將會繼續在下一部片子下一個行動中持續發酵,因為離不開的早已滲透進我們的血液。













[1] 紀錄片/導演:董振良/2002年/56分鐘/DVcamCOLOR







[2] 紀錄片/導演:董振良/2010年/68分鐘/HDVCOL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