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6日 星期四

對面的樓梯間


我學校後門租了一間小屋,它唯一的對外窗,是一組身兼防盜與小陽台的外推鋁門窗,如同多數台灣的壅擠租賃房屋。為了紓解一種坐牢錯覺的困境,我批次買了一些小植栽在窗台上,不定期擦得晶亮,畢竟這在工業區與學區的交接處,灰塵積得快。另外,還架了跟伸縮曬衣竿,時不時曬衣服、通風通風。窗戶敞開,保持最高的對流可能性,當然那也是每早起床看看花草的小平台。

有時我會坐在窗邊時,觀望左右鄰居都不在陽台或窗前後,看花草,假設那個此時此刻,沒有人會看得見我在那。

巷弄樓房相隔得很近,弄裡約莫三米,你能想像在大學校園附近的租屋需求。依著房子兩旁停滿機車後,中間通道一次僅能通過一個人或一台機車。兩排相對的房屋,基本上近得很尷尬。假如你不安上窗簾,對面上層鄰居一定可以站在相對高處的樓層瞄著,安全的瞄向對樓住戶,也許正盯著電腦、躺在床上看電視、坐臥合式椅上吃東西,或者衣不蔽體輕鬆的走來走去。

我對面的那棟公寓,左右各是不同房東。中間共用的樓梯間陰冷並打著發綠的日光燈,與我的窗戶正對。幸好錯開最尷尬的窗對窗。這樣,免除早晨播開窗簾時,也看到另一個人坐在他的窗邊。

從我三樓的窗戶看過去,剛好透過對樓中間窗戶,看得見陰冷的樓梯間,視角從一樓到二樓。高窗戶的高度,比人還高,所以我總是不經意的看見對面住戶,在樓梯間的一舉一動,透過兩個深度的框,像電影畫面一樣上演不同的情景,臨場感很足,因為聲音會從樓梯間的共鳴空間傳出窗外,進到我的窗戶和耳裡。偶爾會聽見有人哼著歌上樓;或者雨天匆忙衝進屋裡,夾腳拖劈哩啪啦,一路上爬行進中的聲響;一次,一對情侶進門前在樓梯間擁吻,雖然不及先前住處壅擠後巷,那傳來的嗯嗯啊啊叫床聲令人害羞,但也夠緊張得讓人趕緊撇過頭了。最近學校要蓋醫院大樓,據說,幾年後將有一條路從一省道直直穿過這個村,通到醫院。地價房價漲了,仲介三不五時帶客戶來看房子,雖說有奢侈稅防止買家快速炒樓,但這幾年來也偶有轉賣。依然,我從那個窗子,看著同一個穿綠背心地中海禿的仲介,反覆帶不同批客戶走進樓梯間,上爬,並一邊介紹一邊閒聊,這個仲介曾經轉手過我租的房子,兩次,就這麼巧。

一直,我把這道窗戶當成單向的,只有我的向外望。

然而,就在今夜,我拉開窗簾,準備收掛在杆上的毛巾時,不經意也慣性的的往樓梯間看,一個穿著黑色羽絨外套的男子,從一樓爬向二樓時,與我對上。在那個進行中的腳步,那高窗,再到三樓窗框邊的我,連成一線。他的看見,而我的被看見。

第一次,
因為畫面裡的人抬頭一望,眼神相對,意識到的一撇,窺視而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