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29日 星期四

A Bad Day



 昨晚臉書已被洗版面,全是士林文林苑消息,說28凌晨要來拆房了。深夜小塔發了張照片並說「不要再按讚了,快點來士林王家」。兩三點翻來覆去睡不著,還特地不調鬧鐘一覺到天明,但一早還是醒了,開了手機才發現愛蝸蝸八點多就傳訊息給我,問我要不去士林看一下(據說還焦慮得同時在臉書上發訊息來)。

想著好幾天沉在自己為的論文閱讀中,悶了多少天,帶著昨晚的偏頭痛,還是起身去看看。

然後我坐著朱立倫的捷運新莊線去士林,很得意的覺得謝謝這政績讓四面八方的人能快速被運送過去。

蝸蝸比我早出發,還在路上時就聽見她不斷電話給我的現場轉播。

「警察很多,外面都架鐵網了」
「王家人已經帶著神主牌出來,謝謝來聲援的大家」
「後面已經挖一個洞了!現場一直傳來電鑽的聲音」

越聽越焦急,但是接得很順的捷運讓我30分鐘左右就從新莊到了士林,疾步沿著捷運軌道下方走時,妹妹突然從路邊衝過來抱住我,原來這小鬼昨晚就來了,待在王家裡,昨晚王家塞滿了人,並教戰大家擺出陣勢,手勾手,外層五人一組做海星狀……。妹妹八點多被警察派來的車子載走,才從中正紀念堂又搭車回現場(野放地點從政大、木柵到中正紀念堂……)。想起幾年前到樂生拍攝時也因為想填補一個鐵網的空洞,塞進那裡,一下子就被警備車載去林口野放。是的,政府從20多年前的野百合到現在,手法一貫,不同的是大家回來的更快了!

在我抵達士林的時候,也是那些被野放的聲援群眾又各自想辦法回來了的時候,他們回來騎車拿還留在王家的包包。

見到很多輔大心理的學長姐學弟妹們,還被許久不見的同學維尼無奈的問「你現在才來,來看房子被拆的嗎?」我想大家都很無奈和挫折,因為最終塞滿王家的人們還是被警察搬得精光了。

整個王家事件說來簡單,卻又錯綜複雜,中間被抹黑為貪補償費的釘子戶,可以見5分鐘包您看懂士林王家-文林苑都更案懶人包,總之為了上演這場醜劇,警局派來兩千名警力,有老有少,外頭那些警察杯杯一付沒睡飽精神很差的擋在鐵網前,據說裡面架走人群的年輕多了。

「我們(聲援的和警察)很多人在裡面,可是怪手居然真的開始挖了,房子開始搖了,真的很恐怖,為什麼人在裡面他們居然真的敢動房子」妹妹說。
往回看,王家從去年起就處在這個隨時要被開挖的房子裡,一夜要醒來好多次,就怕醒來是身在警局而不是床上,這個被說成是避風港的家,最基本的需求竟成了卑微的夢想。

王家大伯的女兒說「雖然我已經不住在這裡,但是這裡有很多我爸爸的回憶,他年輕時曾沿著門口這還是鐵道路偷跑出去玩……」,這個不賣也不拆,只想存有關於家的回憶的硬體,早已載滿堆疊了很多很多回憶。

現場有幾百名前來聲援的人們,聽到這,旁邊一位仁兄默默流淚,也許喚起他對於家該有想像的破滅,或者為王家的這些阿伯大哥們難過,又或者是為這無能的政府生氣。

前兩天新認識的建商朋友,該公司也處理都更業務,他說,政府搞了一個都更法,表面上多數決就可以動工,但多數決以外的人還做釘子戶,他們怎麼可能強拆?都更在台灣七年了,根本不好玩。那麼政府現在到底在玩什麼把戲?拆除十四張蓋捷運機場、不管樂生的走山危機要人定勝天,如果人民的生活記憶並不值錢,全換成了高樓大廈,也許比較有握在手上的實存感吧?

郝龍斌說,這次拆除與驅離很順利,政府跟建商都達到他們要的了,為了都市更好,不能犧牲多數人的權益。除了選舉要強迫多數決,這下子都更法也讓每一家各自的土地,同樣要服膺餘眾人的選擇。今晚大家轉往郝龍斌家旁靜坐抗議。家與家之間不知能不能相互同理,在都更法再修正以前,台灣還有多少家園要被這毒瘤所帶來的潰敗不斷傷害。


一位大陸臉書友說,台灣也搞強拆嗎?是在學共產黨嗎?

是吧?!今天現場一位老伯大喊「政府比共產黨還共產黨!」(這話語從49年後,已經被妖魔化沿用至今)。我很抱歉,今天的台灣真的很糟糕,政府依然專制並且向商人財團靠攏,沉重的一天,社會現況在倒退。今晚,我還能上床睡覺,至少明天還拆不到我家。

2012年3月7日 星期三

酬神的戲碼



必須先說,facebook真是太厲害了,我想艋舺青山宮前大多數的人都是被臉書上的訊息給召喚出現的吧?!
昨晚看見朋友的轉貼消息,立馬訊息給文青好友,我們都興奮於這部的導演金馬影展時曾在艋舺青山宮前發下只要票房破百萬,則回來還願的誓言。據說票房有一百五十萬(而該片在德國有四億的大票房哩!)
廟前擺了兩部電影播放機,接力輪流換著膠捲片盤,投影在對街的銀幕上,已經很久沒看過這種底片放映機器了,一開始遵照酬神傳統,畫面是國劇的福祿壽(?),片頭末,出現字幕「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中華民國萬歲」,接著正片開始。


正片片名《歡迎來德國》,是部1950年代,因德國經濟奇蹟大量勞力的需求,南歐各國家壯丁們坐一班班運輸人力的火車,前往德國,故事中爺爺胡辛先是搭上那班列車,成為第101萬個入境的移民勞工,爾後又把全家接到德國一起去生活,片中小孫子錢克是第二代土耳其移民,從小在德國長大,因為在班上足球隊遊戲中,無法選擇德國或土耳其隊之一,而被排擠,於是在影片初即大聲問:到底我是誰,是哪裡人,並開展出看似是第101萬個入境者的故事,其實至少有101萬個類似的認同問題吧。

從爺爺胡辛開啟了回土耳其的家族之旅,並穿插著錢克表姊為他說的過去那段日子。
片子節奏很明快,即使討論的是關於我是誰的族群問題,去掉下等勞工的現實面、離散生活的慘淡,幽默的讓人忘了不適應的諸多「問題」。想起曾經聽阿公說他年輕時候的日子,不時把各時期跨國勞工與移民歷史連接起,如果1949年阿公早一點辦好手續去成馬里大阪,我應該就是印尼華僑;如果1959阿公一家逃難到台北,沒有阿祖堅持回鄉,現在我們會是台北人;不過妹妹說,不管是印尼華僑或者台北人,「我們」都不會出生也不是現在的「我們」吧?!所以其實我的血統和生長地是「純正」土生金門人,即使沒有族群認同問題,有些想法直到從台北再回到家鄉時,才出現了衝擊。阿祖的過去我知道的很少,因為阿公當時年紀小也可能因某些情感性緣故,聽到的很少;電影裡青年胡辛離開土耳其鄉村,是坐上卡車,他開心的離去,村人遵循古禮在離去的車後潑水,祝福離鄉的人像水蒸發的速度一樣快的回鄉,在後設的詮釋下,村人是有情感的;然而在眾多家鄉的出洋故事中,前往大都市大國家討生活雖同為時代下的不願意,但何嘗不是受全家全村的期待,信心滿滿地以青春確認份的勞力換取新資呢?在金門,即使希望出洋客可以光耀門楣,但誰都沒把握,這是否就是最後一面,阿姨說「六亡、三在、一回頭」,尤其在那通訊資訊還不夠發達的時代。最後,阿祖沒有寄錢回來,阿公一家也沒能舉家遷居到南洋。於是這些過去的大小事與南洋的移動路線,只能靠想像進行幻想。

不論是歐洲、美洲還是南洋的勞力移民,在歷史上前後投入工業化時代的勞力需求,並將個人與集體生活故事,摻入之中。回頭細數這理不清的過去,喚起的記憶:幾年前在馬來西亞的金門鄉會認識了第三第四代青年,他們口中說的家鄉,和我的土親在於同血脈、同口音,承襲著改變不大的單姓村,李姓老家在古寧頭、姓董是古岡還有成功村的陳家,即便我們有一樣的節慶祭祀活動,但成長背景早已不同,他們是和著馬來西亞華人驕傲長大的;而我帶著疑惑回看家鄉,在中國旅居、在台灣生活,想著不相同的歷史過去。

爺爺胡辛在故事發展間有徵兆的在車上斷氣了,他一眼就看出孫女懷孕的消息,不論是不惑還是知天命,看著生命起起落落,其實生命的故事就是這麼發生在你我之中吧。